看了20多年的港片，不知道為什麼，香港電影總是很吸引我。即便其中有一半以上的影片品質很粗糙，但從這些商業電影當中，我了解了我想像中的香港，有人說「旁觀者輕」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五億探長雷洛傳》、《廉政第一擊》（台譯：絕不低頭），戲劇化了七零年代香港公務員貪贓枉法的嚴重情況；《八星報喜》、《92黑玫瑰對黑玫瑰》重現小公主馮寶寶的俏皮可人，連帶讓七公主的粵劇年代重新出土；或是《仙樂飄飄》《百分百感覺》這種都會男女的純情戀曲....不管是粗鄙的、文雅的、膚淺的、意有所指的...所有的影片都很有意思、很有趣。
曾在1988年以《七小福》一片獲得金馬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編劇三項大獎的羅啟銳，時隔22年，終於交出讓自己滿意的成績單《歲月神偷》。
好玩的是影片內容一如他的片名『歲月神偷』，本片把所有香港電影這些有意思素材集結在一起，構成一部羅啟銳自傳性的畫像，他偷的是自己的回憶，也是香港電影的歲月：窮小子與富家女、有人搶著移民進來、有人急著移民出去、難兄難弟、殖民地、不治之症...。只不過為了怕煮出一鍋菜尾湯，羅起銳放入了「煽情」這個調味料，希望能端出一盤精緻的什錦百燴。
所以連影片最後主角羅進一死掉，都要先吐個血在水杯裡，然後平行剪接女友緩緩離去，再搭配玫瑰花瓣如雪花飄零，結果《歲月神偷》變成了披著歷史外衣的鴛鴦蝴蝶派電影。
羅起銳與他的搭當張婉婷都是美國NYU（跟李安同一所學校）電影系出身的香港精英。自1985年畢業製作《非法移民》開始，每隔幾年都會推出頗具誠意的作品；包含「移民三部曲」《非法移民》、《八兩金》（台譯：《衣錦還鄉》）、《秋天的童話》（台譯：《流氓大亨》），其中當然是由發哥跟紅姑領銜主演這一段有緣無份的愛情故事《秋天的童話》較廣為人知，日後發哥以《英雄本色》系列裡的黑道角色小馬哥走紅華人世界，有誰還記得張婉婷說過『他可以演流氓也可以演紳士...』。
如果說羅起銳與張婉婷都是擅長描述人事物的一體兩面，那麼《歲月神偷》則成了他們「因為轉頭去看而無法全視線看到故事人物」的一則作品，所以他們的視角來自於小學生羅進二的懵懂觀察，這些觀察就是本篇文章一再重複的：殖民、移民、貧富差距。
電影的故事時間回到60年代，而導演/監製的作法也停留在70年代《獅子山下》（張婉婷從每回港之後，曾在無線電視台擔任本節目的單元編導），我的意思是說，那頌揚草根精神、強調港人決定落地生根的電視節目具有他的歷史價值，但是就一如《歲月神偷》裡重現馮寶寶童星時期的作品《夜光杯》，我們會懷念，但不可能在今天用一樣粗糙的技術去製作電影。
當然，我們也可以說仰角、魚眼鏡頭（羅進二喜歡戴上小金魚缸，幻想自己是太空人，在街上跑來跑去）、渴望看到兩道彩虹...也是一種香港視野，但他會不會因為懷舊而太過美化？我不是香港人，也不曾在香港生活過，我對於香港的一切認知都來自於電影還有書籍，所以我應該不需要在意美化這件事情，也不需要在意香港的歷史發展的脈絡，但是....吃飯時間很熱絡的街坊，在羅進一生病之後不曾撫慰羅家父母-這好像不很符合影片基調；精英兒子的西式喪禮，也讓完全不懂英文的父母與死去的兒子徹底決裂；更別提長大後的羅進二一出現，台灣觀眾就被他的髮型給逗笑了（我覺得笑的原因不是在於髮型，而是轉場太快太硬）。
其實看電影的時候，我幾乎從中間就開始哭了，對我來說《歲月神偷》是一部成功的商業電影。可能就跟台灣以外的觀眾看《海角七號》一樣，他們大概瞭解一點點這裡面的文化脈絡，但最終大家喜歡《海角七號》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的喜劇成份，就一如《歲月神偷》給我的香港印象沒有比《五億探長雷洛傳》、《廉政第一擊》、《八星報喜》、《92黑玫瑰對黑玫瑰》、《仙樂飄飄》《百分百感覺》這更深、更多。(《五億探長雷洛傳》還有提到左 右派的紛爭)
《歲月神偷》可以讓羅起銳、張婉婷繼口碑、票房欠佳的《北京樂與路》之後重回觀眾的懷抱，但他們跟所有香港新浪潮的導演都面對一樣的問題：為什麼要到北京才能真正認識死亡？（影片中媽媽吳君如帶著血癌大兒子以及愛哭愛跟路的小兒子去北京求醫，某個飄雪的夜裡，他們看到窗外前來求診的急症病人，尚未進入醫院就斷氣了，雪白的地上襯著一口紅色的血。）
什麼是當代香港電影？什麼是當代香港文化？比起美化、懷舊，我這個外人覺得這兩個問題比較重要。
後記1：飾演羅進一的李治廷根本就是王力宏的弟弟，他出現的第一幕，我在戲院差點尖叫出來。
後記2：《獅子山下》是香港電台於1974至1979年、1984至1988年、1990年、1992至1995年以及2006年間所製作的實況電視劇集，以處境故事述說一般市民的生活和他們對社會民生的看法。這些故事反映當時草根階層的掙扎歷程、如何面對種種生活挫折，並見證了香港歷史。
該節目最初以黑白菲林拍攝，每集15分鐘，其後增至每集30分鐘，1978年起更增至每集60分鐘。在1970年代初期的獅子山下片集，以良鳴飾演家住九龍黃大仙區橫頭磡徙置區第二十二座，以寫信為業的老知識份子「德叔」為主人翁，帶出家在徙置大廈的苦與樂，而橫頭磡正位處獅子山之下。在1970年代後期才改為單元劇，但仍圍繞草根階層生活。
後記3：《歲月神偷》是香港電影發展基金資助的電影。Wiki上說：電影發展基金，全稱為香港電影發展基金，是香港納稅人通過香港特區政府出資成立的發展基金，協助香港電影業發展。
該基金曾資助的港產片：
《麥兜響噹噹》 - 導演：謝立文 / 聲音演員：吳君如、黃秋生、詹瑞文
《親密》 - 導演：何碧雯 (岸西) / 演員：鄭伊健、林嘉欣
《戰無雙》 - 導演：熊欣欣 / 演員：李燦森、蔣璐霞
《愛得起》 - 導演：李家榮(火火)、馬偉豪 / 演員：梁詠琪、陳柏霖
《贖命》 - 導演：周隼 / 演員：陳奕迅、Leslie-Anne Huff
《武動狂》 - 導演：麥子善 / 演員：安志傑、張晉、應采兒、閻清
《歲月神偷》 - 導演：羅啟銳 演員：任達華、吳君如
《真的想飛你》 - 導演：黃真真 / 演員：房祖名、薛凱琪
《荒村公寓》 - 導演：羅志良 / 演員： 余文樂、張雨綺
與新聞局輔導金制度互相折磨多年的台灣影壇，應該多多注意這方面的訊息。
後記4：吳君如、任達華演得真好，不管怎樣，香港電影還是有它過人之處，每一部片子永遠都有讓你喜歡的一個地方。
後記5：本片榮獲第六十屆柏林影展「新世代」兒童題材組別奪得最佳影片的水晶熊獎。我一直以為「新世代」是指新導演的意思，想說這類別會不會太誇張。
上網查才知道，原來所謂的「新世代」(New Generation)是指評審委員由年輕觀眾組成，以問卷調查形式讓觀眾評選，而每年參與評選人員逾二千五百人。當獎項又會十四歲以上的「14 plus」少年及十四歲以下「K plus」兒童兩個組別，各設有水晶熊獎。當中《歲月神偷》便是奪得後者的水晶熊獎。有人覺得這又不是什麼正式的大獎有什麼值得炫耀的，但我個人認為，既然「新世代」也是一個競賽類，那麼水晶熊獎就是正式的獎項；而且可以讓上千位德國小朋友喜歡，不正也是導演的功力嗎？至於媒體還有政府官員因為得獎而一改之前冷漠的態度，「西瓜偎大邊」則是另外一個題目了。
留言列表
吉人天象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