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遲早都要迷失自己~《奪命金》 @ 媽媽, 請買兩隻大象給我

似不象不只一次在這個部落格上表達我對杜琪峰導演的愛意(啾～)。我忘記為什麼會喜歡上杜琪峰，仔細回想，應該就是周星馳的《威龍闖天關》吧!

《威龍闖天關》（1992）（港譯：審死官）這部電影，我看了大概有50次那麼多，一開始是去租錄影帶，我覺得錄影帶店這卷VHS上的磁粉都快被我家的錄放影機的磁頭磨光了，加上被媽媽發現浪費好多點數在同一隻帶子上（當年的錄影帶店喜歡用儲值扣點數的方式營業），所以我就含淚跟錄影帶說掰掰（看，以前笨到不會把這個錢拿來用買的！？笨呀！！）

後來第四台（有線電視）問世了，我還記得『學者電影台』會播這些我愛看的港片，所以我看了一次又一次的《威龍闖天關》。

而周星馳另外一部也是在描述冤獄、訴訟等相關內容的《九品芝麻官》（1994），其在第四台的重播率跟《威》幾乎是平分秋色，不過論及風格水準，劇本邏輯，演員表現…後者真的是優秀太多太多太多了。

為什麼似不象會花這麼多篇幅回憶《威龍闖天關》呢？因為似不象當年年少無知的時候，看電影只看有沒有自己喜歡的演員，雖然很喜歡《威》片，但我最常注意的還是老婆梅豔芳（老公，我昨天和你ＸＸ到天亮）、阿福黃一飛（我們家阿福是法國買回來的雜碎王）、奶媽朱咪咪（我看呀他九成是看著我~）、含x待x的楊秀珍（吳家麗），整一個娘控的山西布政司梁家仁、只准洲官放屁的何汝大吳孟達以及枉他自命明如鏡，清如水的八府巡按大人秦沛…。一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似不象看到報紙上訪問杜琪峰談論與周星馳的合作，大意是說『拍《威龍闖天關》時他與周合作得算順利，但等到拍濟公時周星馳已經有了太多自己的想法，導演無法與這樣的演員合作，因為一部戲不可能有兩個導演…』

一直到這一刻，杜琪峰這三個字才映入我的腦中。湊巧的是，這位導演也是在這個時期開始轉變他的風格，從《十萬火急》（1996）、《暗花》（1998）、《暗戰》（1999）到《槍火》（1999），領引似不象一步步走向愛之路（？），還為了他跟學長吵架。（學長聽到我要去戲院看《暗花》，竟然說我拜託你們看一些有水準的電影好不好～怒～）直到2005年似不象覺得幾乎無可挑剔的『黑社會系列』，終於Johnnie To變成一個完美品牌。

這次金馬奇幻影展的片單中，看到《奪命金》的時候，似不象真的高興得要跳起來。其實在這個影像氾濫的年代，也許很多人覺得不愁看不到片子，但似不象就是喜歡在戲院看。所以即使是看片的前一天，似不象在租書店看到這部店的DVD已經擺在架上了，我還是很期待去戲院看它。

然後，這一場竟然滿場～

大家都喜歡杜琪峰呢！真好！！

拉拉雜雜說了這麼多，讓我們回到電影吧！

《奪命金》的敘事風格依然是杜琪峰所擅長的多線故事。這次故事的主角是：業績不佳瀕臨裁員邊緣的投資顧問Teresa （何韻詩）為了搶業績，便以話術說服保守型的投資人鄭小娟（蘇杏璇）以退休金購買高風險的『金磚四國』基金；還有外強中乾的黑社會小弟三腳豹（劉青雲），他表面上幫老大風光舉辦70大壽筵席，其實是要靠前台收下的拜壽禮金，轉手拿給老大，老大才能風光出場，用這些錢當麻將賭本撐場面；還有一位是對生活無所感，極力避免做出選擇，做改變的高級督察張方正（任賢齊）。

這三個人在劇中完全沒有正面碰頭過，但卻因為突然來到的那場金融風暴，彼此的生命有所交集。

剛剛似不象說，這次的說故事手法是杜琪峰熟悉的，但似不象現在又要說這次杜琪峰也捨棄了他熟悉的導演風格。

這次《奪命金》沒有複雜的攝影機運動（《放逐》的澳門槍戰），沒有華麗的後製剪接（《文雀》的雨傘），沒有反差強烈的夜戲（《槍火》），甚至黑社會（劉青雲）跟警察（任賢齊）沒有正面交戰，然後唯一的殺人場景，兇器竟然是美工刀跟鐵鎚？！有沒有搞錯呀！？

是的，似不象覺得杜琪峰導演想要把焦點放回「日常生活」，所以過往他慣用的那些電影語言不適合這部電影，但反過來說…很荒謬的是，「日常生活」中不可能隨時有槍戰，隨時有扒手，隨時有美人計，隨時有鬼；但透過電腦運算，一百萬五百萬一千萬一億卻能隨時人間蒸發…房價也能在一天之內從一千萬漲到一千兩百萬一千三百萬一千五百萬，然後在警察局裡面不改色的做筆錄，大膽嗆聲說「我頂多只是教唆搶劫，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罪，是他自己要去殺人的，你不用嚇唬我」的不是黑社會老大，是想買漂亮衣服、想買化妝品的秘書小姐，然後失聯多年的老爸會突然翹蛋還留一個同父異母年紀小你很多的妹妹給你…這才是日常生活嗎？真是何其諷刺！

《奪命金》裡面最讓似不象印象深刻的就是蘇杏璇在何韻詩的說服之下，同意購買「金磚四國」基金，何韻詩基於規定，必須以錄音存證的方式紀錄蘇杏璇的的同意購買過程。這時我們就看到蘇在何的授意之下，如何一次次重講「清楚明白」這四個字；就連蘇問他要喝茶或咖啡，她也機械式的回答「清楚明白」。投資人清楚什麼？明白什麼？那幾千幾百億的金錢如何在市場上流動？從這四個字「清楚明白」觀眾從這個橋段就可以真真正正的「清楚明白」。

與金融風暴議題相關的電影，中外好像都拍了不少，像是《竊聽風雲》（麥兆輝、莊文強；2009）（似不象只看過1，很不錯！）、《華爾街:金錢萬歲》（奧利佛史東；2010），但似不象覺得這次杜琪峰讓《奪命金》跟其他相同題材電影有不同之處，就是在於他的人物的安排。這次《奪命金》裡面出場的人物很多，每個人物都有其合理的生活背景與出現理由，但每個人物的又都有非典型的發展邏輯。

表面上人五人六說話凶狠的黑社會大哥拜山華（張兆輝），其實2萬塊保釋金都湊不出來的；高利貸老闆鍾原（盧海鵬）只是把銀行當保險箱，來領前的時候順便吃吃何韻詩的豆腐，以為自己最會算最會賺，最後也死在懷裡的那500萬鈔票上。由黑社會變成大老闆，漂白漂得很成功的凸眼龍（姜皓文）也因為股市暴跌，一夕之間成了過街老鼠。原本應該最熟悉這場金錢遊戲的投資顧問何韻詩，最後也落得要靠那500萬不義之財，度過這次風暴危機。在工作上果斷決行的督察任賢齊，遇到家事（買房子、認養妹妹）卻只會逃避，只會說「再讓我想想」。

這荒謬的程度，就像當初美國政府小布希決定拿出1，700億美元挹注華爾街，華爾街大亨們卻拿著政府救市的錢，大派140億美元紅利，引起全世界的嘩然！華爾街高層辯稱『這是根據合約發放分紅，賺取某個百分點的銷售利潤，如果不發花紅，隨時有幾家公司關門大吉。』。而高官吃肉，喝到一點湯的基層職員也說『我們又不是沒努力過，是大環境實在太差！』

請注意這句話『是大環境太差』，意思是股市一路狂跌，跟這些投顧沒有關係，他們已經盡力了！反過來想，所以說如果股市是一路狂飆，這些投顧更不應該分紅，因為他們的能力不能左右數字，漲停或跌停是『大環境』使然。是今天天氣太好，是中東油田戰爭，是隔壁小咪生小貓，如果這個邏輯推論是對的！那前幾年景氣好，各種投資商品可以錢滾錢的時候，他們又怎麼可以拿那麼多花紅呢？不是一切都是只是『大環境』的關係吧？

觀眾在看電影的時候，一定會被高利貸老闆盧海鵬給激怒。他不但喜歡趁人之危，發放高利貸以收取不當利息，還喜歡到銀行酸人家兩句，「我給你投資一樣就要收那麼高的手續費，不如自己做」、「有需要可以來找我」（順便摸一下手背），還有他那俗到最高點的唱大戲來電鈴聲….不過靜下來仔細想想，盧海鵬只是把自己的作為與思考方式，赤裸裸的掏出來給你看；戲中何韻詩的上司Jackie（車婉婉），永遠只關心這個投資客可以帶來多少利益，這個員工可以達到多少業績，她不就是穿著銀行制服的高利貸嗎？

再回過頭去看看電影裡另外一個只有一場戲的角色---『宋先生』（尹子維）。宋先生在以毫不在乎的姿態，眾目睽睽之下，稍稍用力，就將利器刺進了凸眼龍的左胸。這說明了這個人（可能是中國高官或富商）絕對是比黑社會還可怕的這個事實（重新驗證杜琪峰的《黑社會2 以和為貴》的論點。）

但更值得注意的是，宋先生追殺凸眼龍，並不是因為凸眼龍操盤失敗，讓他慘賠多少銀兩，而是因為凸眼龍擅自進入電腦程式竄改資料。

易言之，高層（這裡泛指政治、社會、經濟地位）不怕失敗（或者說那失敗是計算之中的），但你‧不‧能 ‧更‧改‧遊‧戲‧規‧則！動者死！沒有例外！沒有僥倖！

你說，上述這些例子都太集端了？那麼來看看電影一開始那個犯下刺殺同房老人的疑犯蛇仔明（陳勉良）的故事：他10幾歲到香港，隨著世界的經濟脈動與市場需求，一開始做紡織，後來改做成衣再到電子再到玩具加工，最後淪落到當保安，然後一無所有的在這城市找立足點，最後連片瓦遮頭遮尾的卑微理想可能幻滅。這個老伯一生都跟著社會走，但最後社會卻拋棄了他！

最可能與金融海嘯無涉的任賢齊、胡杏兒夫婦都差點無法倖免於難，這世界還有什麼遊戲規則可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