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日本資深電影雜誌『旬報』(キネマ)為了因應即將到來的『日本映畫100年』的特輯製作,特別票選出『日本影史百年10大佳片』,其中山中貞雄的《人情紙風船》以及《丹下左膳:一百萬兩之壺》(丹下左膳餘話 百萬両の壺)就佔了兩部,而他本人也名登10大導演之列,對於一個只有5年的拍攝經驗,因戰火摧殘最終只留下3部作品傳世的創作者來說,這真是至高無上的榮譽了!

如果你是不小心闖進來,或者對山中貞雄導演的作品有點興趣的,似不象強烈建議你可以先觀賞《丹下左膳:一百萬兩之壺》。別看DVD封面好像很詭異,其實這部電影劇情通俗流暢、人物詼諧有趣,從頭到尾幾乎沒有冷場,跟導演另外兩部有點嚴肅的作品呈現出來的氛圍完全不一樣,而且《丹下左膳》裡面男女主角都很有氣概,他們豪氣干雲的仗義行俠,會讓觀影者看完後有種抒發的爽快感!   

 
 

似不象在前兩篇文章有提過我對『時代劇』(日本古裝劇)實在沒啥興趣,大概是因為每次轉到Z頻道的《暴坊將軍》都只看到一群武士在生氣來生氣去吧!(我知道這是一部很有名的電視劇,但我真的沒研究。)所以印象中的時代劇就是一群怒目相識的大臣還有愛生氣的殿下以及喜歡亂砍人的浪人(這印象到底哪來的呀?)但人稱"時代劇鬼才"的山中貞雄,竟然有辦法透過《丹下左膳》竟然讓半個世紀後的我對時代劇改觀,你說這不是天才是什麼呢?

似不象同樣要再度聲明,我是完完全全不會日文的,所以雖然可以在我的好朋友谷歌身上找到資料,但在日翻中、日翻英的各種狀況下,可能會有誤差,如果你路過發現有錯誤,歡迎指正。

要講《丹下左膳:一百萬兩之壺》(好饒舌的電影標題呀)這部電影之前,必須概述一下『丹下左膳』這號人物。『丹下左膳』初登場是在1927年,大眾小說家林不忘(本名:長谷川海太郎)於『每日新聞』(報紙)連載的「新版大岡政談・鈴川源十郎の巻」故事裡出現,這個時候的丹下左膳只是某個參與奪刀戰役的配角,不過在知名插畫家小田富弥妙筆生花的繪圖下,本來只是個反派配角的丹下左膳人氣急速上升,出乎報社以及作者的意料之外,非常受讀者歡迎,林不忘也因為他所創造的角色而成了文壇寵兒。大家可以想像一下,如果當年古龍或者金庸在『明報』連載武俠小說,《射鵰英雄傳》裡的邊藏五醜或者《三少爺的劍》裡面的鐵虎突然變得很受歡迎...是不是會讓你有股違和感...(等等!這不就是《魔鬼終結者》裡面的阿諾嗎?(從一的反派變成二的主角?)

 

在小田所繪的插畫中,丹下左膳把頭髮紮成像掃把一樣、沒有左手腕,一條深深的刀疤從額頭劃過右眼直到顴骨,獨手獨眼的丹下左膳身穿帶著髑髏頭花紋的黑領白色和服,搭配一件火紅花俏的內裡衣,腰間配的武士刀名為『相模大進坊・濡れ燕』,粗野不文又冷酷無情,整個人透露出一股對現世抱著絕望的心情。這樣的人物如果要對照找的話,我想應該就是失去右手臂還有沒人愛的楊過了(抱歉似不象書讀不多,想不出還有誰可以譬喻,啊!不然古龍的《獨臂刀》好了 XD

隔年也就是1928年,同時有三個『丹下左膳』出現在大螢幕上,而且片名都是《新版大岡政談》,這三位分別是日活株式會社的大河内傳次郎(導演:伊藤大輔)、東亞キネマ映画的団徳麿(導演:広瀬五郎)以及マキノ映画的嵐寛寿郎(導演:二川文太郎),他們分別以各自的魅力飾演《新版大岡政談》裡""力非凡的丹下左膳。不過其中最出色的應該是伊藤大輔與大河内傳次郎這對搭檔,他們兩位一導一演,光是1928年就出品了3部《新版大岡政談》(第一篇到第三篇),1933年他們又出品了兩部真正以丹下左膳為正派主角的《丹下左膳》(第一篇、劍戟篇),這也是導演伊藤大輔的第一部有聲片,大河內傳次用九州口音講出「シェイは丹下、名はサジェン」(姓丹下、名左膳)也成了經典台詞,當時日活株式會社還以本片是<オールトーキー>All Talkie,有聲電影)為號召,用"能聽到大河内傳次講話的聲音"做誘因,吸引粉絲買票入場觀賞呢!

 

1934年,由於導演伊藤大輔退出日活株式會社,所以林不忘新寫的新故事『こけ猿の壷』(猿形之壺),就改由山中貞雄來執導。根據片商提供的資料:然而在『丹下左膳餘聞‧百萬兩之壺』中,左膳的形象就完全改變了。總之這個獨眼獨臂的怪劍士,除了是射箭場老闆娘的情夫之外,也扮演著溺愛子女、熱心教育子女的父親。經過了山中貞雄和三村伸太郎的導演編劇合作後,脫胎換骨的內容讓大河內左膳的影迷們吃驚不已。原作者林不忘卻因此大怒。為此,在首映開始之前特別以字幕強調,此作和林不忘的作品『丹下左膳‧日光之卷』無關,『丹下左膳‧完結篇』是全新製作的。最後在幕後人員裏,只出現構成山中貞雄,並沒有劇本三村伸太郎的名字。但是電影卻造成了大轟動,當是的首映普遍是一週,此部卻連續上映了二週。在二週後的隔天,林不忘卻突然過世了。因為當時電影馬上就淪為二輪片,所以依然持續上映著。這部電影有趣的地方是,原本充滿豪邁魅力的大河內傳次郎,突然讓人感到幽默風趣,儘管山中貞雄已經在『盤嶽的一生』裏,演活了大河內的喜劇感覺。接著,在之後的『怪盜白頭巾』二部作裏,更是綻放了真正的喜劇才能。但是,不論哪一個都還不能看。

到底是怎樣的電影可以把原作者氣成這樣?似不象現在腦海裡只有出現可怕的《地海戰記》,不過大家千萬不要誤會,似不象我雖然沒有看過原作,但我跟你拍耳朵保證,本文要介紹的《丹下左膳:一百萬兩之壺》跟《地海戰記》完全不是同一個層次,真的超級好看的,我覺得原作者林不忘如果不是在35歲就英年早逝的話,也許有一天他可以認同山中貞雄的改編吧!

電影一開始於貧困的諸侯柳生加發現原來祖傳的『猿形之壺』裡面畫有藏寶圖,所藏的寶藏是當年祖先所儲備的軍事費用,價值大約一百萬圓(當時幣值:一百萬可以當上全日本最有錢的人),不過一切都太晚了,因為當家的大殿下不小心把這看起來很破舊的壺送給二弟源三郎當作結婚禮物,這隻壺已經隨著入贅的隊伍,送到親家公位於江戶的司馬道場(武館)了。為了一百萬,殿下決定派出家臣千里迢迢趕赴江戶,去把『猿形之壺』要回來。

另一方面,入贅富有道場(武館)的源三郎正舒舒服服躺在家裡,跟新婚的美嬌娘抱怨:『才晚一年出生待遇就差這麼多,連結婚禮物都是這個價值一兩的破舊爛東西』。他的千金妻子也順勢說:『這個賣不到三文錢吧!這東西放在家裡好丟臉,不如賣給收破爛的吧!』

 

據說原著裡的原三郎是個很強硬的反派角色(大概是想跟哥哥一爭高下的那種人物吧),不過本片的原三郎是個矮矮白白胖胖的笨蛋大饅頭,大家可以想像一下就是一個很適合台灣藝人納豆的角色。

之後柳生家的家臣開價一百兩來討回陶壺,但原三郎很有骨氣的拒絕了,結果家臣竟然笨的說出這陶壺價值一百萬的秘密(有這麼笨的家臣,難怪柳生家會家道中落 XD)。但不幸的,陶壺早一步被太太就賣給收破爛的了,故事就在這裡展開:大哥與二弟分別想辦法要搶先找到百萬之壺。

才怪!本片的重點才不是這個。所以,大哥與二弟之爭到這裡先告一個段落。

那百萬之壺去了哪呢?收破爛的把它扛回家之後,剛好鄰居的小孩小安缺一個養金魚的水缸,小安的爸爸就把它買下來。

小安跟爸爸住在破舊的長屋,生活不是很有餘裕,不過小安看起來很幸福。最近小安的爸爸晚上都會外出,小安好奇著爸爸去哪了?

原來小安的爸爸迷上當時的社交場合-射箭場,他謊稱自己是富有商家的老闆,總是到射箭場去遊玩。

似不象不是很清楚江戶時代的娛樂,但還是在這邊解釋一下片中射箭場。所謂的射箭場是在室內,客人用類似玩具的弓箭在一定的距離內進行標把射擊,隨著命中率的高低會有不同的贈品(有點類似我們夜市的射飛鏢或投圈圈)。但影片中射擊場誘人的地方在於會有可愛的小美女陪你一起玩(別想歪了,只是純聊天....)。

 

今天,爸爸又裝大款來射擊場遊玩了,途中遇到兩位耍賴客人要找麻煩,爸爸出言相勸反而差點被揍一頓,結果我們正宗的男主角出現了:本來懶洋洋的躺在後間,還要大家不要吵他睡覺的丹下左膳只靠一隻手(他拔劍的樣子超帥的,是用嘴巴銜著劍鞘)就讓對方落荒而逃。但那兩個無賴不甘心,就只能侍強凌弱找爸爸下手,被殺傷的爸爸臨終前把他的兒子小安託付給射箭的老闆娘阿藤以及他的情夫丹下左膳。

好的,前言到這邊也告一個段落,接下來幾乎就都是喜劇了。

 

面惡心善、刀子嘴豆腐心的阿藤與丹下左膳,一開始是因為覺得"讓一個肚子餓的小孩哭泣是罪惡的",於是不忍告訴小安他爸爸已經死掉的真相,而是先將他接回家飽餐一頓,然後這對歡喜冤家就互相推託誰要去告訴小安噩耗,最後這個任務當然是落在片中是個怕太太俱樂部會員的丹下左膳身上(這應該是讓原作者最不能接受的地方吧?),於是就有了以下這場經典對話。

 

丹下:『唉!小安,你是男子漢,對吧?』

小安:『是呀!』

丹下:『堅強的男子漢是不會哭泣的,對吧?

小安:『對阿!我從來沒有哭過呢!』

丹下:『一次都沒有?你確定?從你出生到現在一次都沒有哭過?

小安:『嗯!』

(丹下準備說出口)

小安:『對了,我有哭過一次。』

丹下:『是嗎?什麼時候?為了什麼?

小安:『我媽媽過世的時候我有哭。』

丹下:『…』

似不象非常喜歡這一段,因為你看著面目猙獰的丹下左膳用他完好的一隻眼睛兇狠的瞪著小安,猶豫著要不要把真相說出口,這種落差真的很好笑。

之後丹下告訴小安:『我們家阿姨很喜歡小孩,所以你就住下來吧!

老闆娘阿藤知道後對丹下破口大罵說:『你幹嘛亂講,我最討厭小孩了,快把他送走!

結果呢?前面似不象說過他們是面惡心善嘛!所以小安當然是留下來了,跟阿藤還有丹下成為偽一家三口。

另外一個類似前段的故事就是小安央求阿藤幫她買踩高蹺,阿藤很兇的回絕他,結果下一個鏡頭就是阿藤帶著小安快樂的玩著高蹺。似不象對於這樣的故事情節真的很不能抗拒呀!!!

 

另一方面,源三郎一開始不甘不願的被太太趕出去找猿形之壺的下落,不過一出家門他馬上像飛出鳥籠的小鳥一樣,體會到自由的可貴,更流連於阿藤所經營的射擊場,還跟丹下左膳交上朋友,每天都來這裡報到,但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猿形之壺就在射擊場的後方,跟小安一起進進出出呢!不…他是蠢到連陶壺出現在他面前他都沒發現 XD!

 

導演在劇情發展的中間,不斷安排一些小橋段來提醒觀眾猿型之壺的存在,例如壺打翻了(還好沒破)、壺裡的金魚死掉了又或者陶壺好幾次都要被低價轉賣,陶壺的價格從三文錢到一兩到一百兩到一百萬兩節節高升,但在小安的心中它只是裝可愛金魚的好容器而已,〝價值〞這種東西要怎麼衡量?似乎是導演想傳達給觀眾的。不過丹下左膳也說了:『吵架跟跟金錢這種東西當然是越大越好!

 

故事就在阿藤、丹下還有小安一家三口日常生活中,以及笨蛋源三郎跟妻子的〝不〞日常生活中慢慢前進(源三郎的太太發現源三郎假借找壺結果是沉迷於溫柔鄉還跟小妹妹去遊樂場撈金魚,身為武館女兒的她怎會善罷甘休,於是她命令家中練武的子弟兵脅迫源三郎留在家裡,有一幕源三郎臭著臉跟太太在自家後院庭園水池釣金魚的畫面真的超爆笑!

從這裡開始劇情變得很忙碌,電影的節奏也開始加快了!

首先是城主想出一個海底撈針的辦法,他以一壺一兩的價格,廣發宣傳,要全江戶城的人把家裡的壺拿去變賣,看有沒有辦法亂槍打鳥。

源三郎則是得知原來小安的金魚壺就是百萬兩之壺,但被妻子限制行動的他只能困坐愁城。

一天,小安跟鄰居孩子玩紙牌贏了一枚小判金幣(價值約60兩,當時一碗麵大約2文錢),這種孩子間的遊戲竟然玩這麼大!阿藤當然喝斥小安把金幣還回去,但在返還途中小安被搶了,鄰居家長當然不甘心,硬說是阿藤他們是串通好要騙錢的,為此阿藤與丹下大吵一架,還說出:『不要收養這小孩就好了。』感到愧疚的小安留下『叔叔阿姨請不要吵架』的紙條後帶著猿型之壺離家出走。阿藤與左膳看到紙條後心急的到處尋找…天呀!!這一段真的超感人的,管他是不是劍魔呀!!這麼寵愛孩子的怪獸父親這就是『反差萌』呀!!    

為了籌錢丹下左膳決定去道場踢館,結果陰錯陽差之下,他竟然來到了源三郎入贅的道館。這一段也是超爆笑的,納豆版源三郎躲在後間拼命託推,甚至想稱病告假,但子弟兵都敗陣下來了,這個館主總是要出面的,就在他百般不願的穿好戰服往外一走,疑?這不是老相識丹下左膳嗎?結果兩人一陣假比劃之後,丹下左膳低聲開口要六十兩,源三郎趕緊答應說:『好啦!給你六十兩,快輸給我!』這才解決了彼此的問題。(所以說,笨蛋都是共生的!)

之後,源三郎告知左膳丹下小安的金魚壺就是百萬兩之壺呀!丹下左膳衝回家,阿藤告知小安已經拿壺去換錢了。

丹下左膳心急的往換錢處衝去,此時小安正排在長長的人龍隊伍裡面…還好結果有即時攔截到。

你以為這就是結局嗎?才不是!

源三郎因為〝打敗〞了踢館浪人,在妻子還有道場都重新贏回了顏面,行動也不再受限,他跟太太說『我就跟你說江戶這麼大,找壺像打仗一樣,不找個10年、20年是不可能的。』最後一場戲就是源三郎在射箭場玩得開開心心的,還跟拿著壺的丹下左膳說:『壺先放在你這邊,不然我怎麼跑出來偷吃。』(哈哈哈哈哈!

 

據說原著中小安原來是柳生氏遺留在外的血脈,最後他跟丹下左膳以及阿藤告別,被帶回柳生家…還好導演沒有用這麼催淚的結局呀!!

 

後記:在台灣頗有名氣的緒形拳(山田洋次的《武士三部曲》/今村昌平的坎城影展金棕櫚獎《楢山節考》)、仲代達矢(黑澤明的《亂》)、中村獅童、豊川悦司也都演過丹下左膳喲!

另外片商資料也寫著提拔歌手喜代三演出阿藤一角,這也算是膽大的行為,她是寶麗金的專屬歌手,在當時的歌謠風潮中,以「大阪城小調」、「鹿兒島小原節」等等廣博人氣。

 

 如欲了解更多的丹下左膳可以來這兩個地方:中文部落客「苦茶(據說片商的資料有參考他的文章XD)、日文「丹下左膳的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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