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驥在還沒當上導演之前,曾擔任過侯孝賢導演的助導,是拍1989年的《悲情城市》,聽得懂廣東話的他(父母是廣東人)也在1992年跟著徐克拍了一部《棋王》。侯孝賢的工作方式常常是為了”等一朵雲”所以一天只拍一個鏡頭,徐克的則是”觀眾不會管這個光的”所以一天可以拍上100個鏡頭。

張作驥說自己的工作模式大概是介於這兩個大導演的中間。

對我來說,確實也是如此。張作驥的作品像侯導早期的電影一樣,多少都有自己的投射在裡面:存在感很強的媽媽(即使是已經過世的角色)、在河邊看風景在海邊散步(他本人在淡水長大)、對青少年男性情誼的嚮往或者對語言的迷戀,另外他早年作品常啟用素人演員的呈現方式,也會讓人聯想到侯孝賢導演;但他後期開始與職業演員合作(即使是新人也都是表演科系)、劇本兼有精準的對白與飽滿的情緒、無可挑剔的場景陳設以及每每戲劇性的轉折,則是跳脫了一般觀眾我們對獨立製片的想像。

簡言之,張作驥的電影不像侯導的那麼難吞;也不像徐老爺的那麼好吃,可是後座力很強,往往讓你吃下肚後才開始感受他的味道,這味道在肚子裡翻攪,讓人坐立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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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部劇情長片《忠仔》到開始,張作驥筆下的主角往往逃脫不了『宿命』的安排,也就是說,不管主角做出什麼選擇,他們都會走向滅亡,因為他們就是這種的人、這種命運。而且更糟糕的是,導演也沒有要為他們的命運做出”合理的解釋”的企圖,所以看完電影後,那種無力與虛空的感覺比某些所謂的藝術電影(我不是在說侯導…真的啦!!)還要強大。

《醉.生夢死》裡有酒「醉」不醒的母親(呂雪鳳),有代表強烈求「生」的表姐男友(鄭人碩),總是在作「夢」的哥哥(黃尚禾)、以及看過血腥與「死」亡的弟弟(李鴻其)。曾是劇團當家花旦的母親在離婚後以媽媽桑為業養大兩個孩子,但一直無法忘卻當年被拋棄的痛苦而以酒度日;建中台大高材生哥哥為了逃避母親的碎碎念直接飛到美國追愛,卻一身傷的返回台灣而且錯過與母親的最後一面;會打鼓、會讀書的弟弟承接照顧母親的重任後,開始浪蕩人間,白天到市場幫忙賣菜賺取500塊的日薪,並以追求啞巴援交女(張甯)為人生志業,兄弟倆都崇拜的房客表姐男友則是個吃軟飯的牛郎,除了與表姐愛恨糾纏,還欠了一堆風流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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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以弟弟老鼠為軸心,輻射出他身邊的各個悲劇人物。

《醉.生夢死》的過程很兇殘,曾經的迷幻的獨角獸(《美麗時光》)、高冷的蝴蝶(《蝴蝶》)、可愛的長頸鹿(《爸,你好嗎?》)變成了可怕的蜘蛛、巨大的螞蟻還有噁心的蛆;但電影的結局又回到導演早期的魔幻寫實:《黑暗之光》中死掉的爸爸與阿平回來吃飯;《美麗時光》中小偉與阿傑明明是跳到排水溝逃亡卻變成在深海中嬉鬧…現實如此讓人痛苦,唯有幻想會讓你得到一點美麗的快樂。《醉.生夢死》最後老鼠再次跟已經過世的媽媽在河邊跳舞,這次媽媽有繼續碎碎唸嗎?或者他們能夠修復那曾經碎裂的相處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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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說過,張作驥導演的作品,多少都有他個人的投射在其中,而《醉.生夢死》是在他涉入社會案件之後所拍攝的,我們又可以由中看到多少導演心中所想。

”電影”是不是轉眼就消逝的美好夢想?一如弟弟老鼠身邊總是一秒失蹤的啞女援交妹;

謊言堆砌的遊戲人間最終是不是會被一刀刺穿?一如被女友刀刀致命的表哥仁碩;

外在的成就與讚美是不是依然無法成就一個完整的人?一如高材生哥哥尚禾。

脫離不了叨唸的媽媽,只有用極端的方式離開她(或讓她離開);滿腹的委屈無處訴說只有自己幹自己(仁碩對上尚禾)才能把恨吐出口。或許《醉.生夢死》是導演一一檢視心中的魔鬼的誠實作品,或許這些都是我的過多詮釋。

不過導演曾在受訪的時候說『然後我覺得,我的魔鬼也告訴我,暫時脫離我媽媽嘛。我的魔鬼啊。雖然很殘忍。』(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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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王心心的南管音樂非常點題,很難想像,總是詩意總是空靈的南管歌聲,與如此黑暗如此草根的影像是如此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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