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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標題看起來很自大我知道,但這確實是我多年來的心境轉折。

第一次知道楊德昌應該是1991年《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到底基於什麼樣的原因讓當時還在接受國民教育的我有機會接觸到這麼藝術的電影已經不可考,大抵是看到帥帥的小鮮肉張震或者是被片中小貓王迷幻的歌聲給吸引吧。

當然,以我當時的智商是根本不可能看懂這部電影,就跟更小的時候看享譽海內外的《悲情城市》一樣,最後只有得到”黑黑的”這種印象。

看不懂不致於讓我給影片或導演負面的評價(這點廉恥心我還是有的),只是在這之後陸陸續續在報章雜誌上看到楊德昌導演以及若干與他同輩的影視工作者對台灣的種種不滿,感覺他好像除了恨戲院制度、補助制度也恨我們這些無腦的平民觀眾,因此多年後有機會看到那兩部我大喊一聲啊!的《獨立時代》與《麻將》,我焦慮到想大聲跟楊導說掰掰再見不送,內心直想:你憑什麼恨我?我不想因為這樣的作品被你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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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2009年的《一一》。

相信很多人都在網路上看過相關報導:2000年《一一》完成之後,楊德昌導演『因為不滿台灣電影發行被少數人把持,不想作品被草草上映犧牲,乾脆不上院線,之後僅在影展播放』,記得當時導演放話說不在台灣上映的時候我還歪了歪嘴,也許還有說出一些刻薄諷刺的話吧!2007年導演因病過世,2009年有片商在戲院做了特別放映(詳細情形已經忘了),從而有幸在大螢幕看了一次,然後我就跟內心那個我以為他恨我的男人和解了。時隔多年,我無法說出和解的理由,只記得看完電影走出戲院那一刻的輕鬆---《一一》似乎不再責怪人們為什麼不去擺脫、為什麼不改變、為什麼要妥協,我想導演已經越過了”A Confucian Confusion”的困頓,以致讓我相信即便身為曾被導演恨過的一群,導演一定也原諒我的平凡了吧。

2017年又有機會再看一次《一一》,並把尚未看過的《海灘的一天》、《青梅竹馬》補齊,可能因為有更完整的看過導演之前的作品,也可能只是單純的「我老了」,更可能是《一一》就是一部這樣亙久的藝術電影,再看一次卻好像是第一次看到的驚異,又好像是早已看了無數次般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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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中文寫了兩次就成了一個「二」,但人生呢?有可能不著痕跡的畫下一筆就重新開始嗎?爸爸重逢30年前不歡而散的舊情人『人是不可能讓另外一個人去教他怎麼活下去,怎麼過日子,那是很悲哀的,你知道嗎?』;媽媽發現她的生活竟然如此空洞『「怎麼跟媽講的東西都是一樣的,我一連跟她講了幾天,每天講的一模一樣,我怎麼只有這麼少?怎麼這麼少呢?我覺得我好像白活了。』;高中生女兒婷婷經歷了一場短暫的初戀『婆婆,為什麼這個世界和我們想的,都不一樣呢?』;她的弟弟洋洋則在這個暑假看到了很多他不懂的事情『我只能看到前面,看不到後面,這樣不是就有一半的事情看不到了嗎?』楊德昌已經不再批判中產階級,而是站在中產階級的角度去審視我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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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侯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過這種生活,細瑣的、重覆的日常早已成為習慣:一樣的時間起床、一樣的路線通勤,甚至幾十年來進辦公室的第一個動作的是一樣的(開電腦),但是到了這個年紀除了一天又一天重複,還有精力與機會去找不知道的另一面嗎?月初要繳的房貸、月中要帶爸爸回診兩次、小孩吵著不想上暑期輔導、小舅子早上又打電話來借錢,昨天傳給上司看的設計稿沒回應…每當這種時候總會想:如果那時候我這樣做就好了,或者如果那時候我不要這樣做就好了,可惜人生不能重來,而且就算可以重來,我們真的能改變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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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一度以為紊亂的時代會衝撞的火花,以及顛倒的城市會尋到共鳴,最後得到的是無奈的妥協也是無力的困頓。「本來以為我再活一次的話,也許會有什麼不一樣,結果,還是差不多,沒什麼不同」---膽怯的依然膽怯、偽裝的依然偽裝---但就是這膽怯偽裝的生命依然會繼續循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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