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請買兩隻大象給我

前言:
*因為只有看過濃縮影集的電影版（三集電影版、起源以及紅雨篇），所以理解上可能有些不完整或斷裂，如有不足之處，歡迎補充。
*中文譯名皆採用Netflix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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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那其主義（Anarchism），源自於希臘文，原意是「沒有權力」或「沒有統治」，亦可稱為「無政府主義」。討論「無政府主義」的影視作品雖然不多，卻也不是沒有，但把這個主題放進一個「超大型娛樂計畫」、一部絕對商業電影的，我能拍胸脯(咳咳)保證《HiGH&LOW 熱血街頭》應該可以說是空前的。

如果你用Google搜尋「無政府主義」，會找到無數個延伸的解釋，但在這裡我試著將Anarchism其中一個定義「提倡個人的自由聯合與直接行動」套用在《HiGH&LOW 熱血街頭》，那我們幾乎就能確定《HiGH&LOW》就是這樣一個安那其的故事。

故事的主要場景為一偏壤的化外之地，此地原由一對生死之交琥珀（Akira）以及龍也（井浦新）領導的團體「無限（MUGEN）」 所支配。MUGEN因故解散後，這裡延伸出五個勢均力敵的小團體，分別是「山王聯合會」、「白色流氓」、「鬼邪高校」、「魯莽男孩」以及「達磨一家」，有人引用了這些團體的第一個羅馬字母拼成一個單字「SWORD」來稱呼這個地方，並以「G-SWORD」來統稱這五個團體。

「SWORD」是一個三不管地帶，只要不出人命，公權力不會介入，或者說這裡的人也不願意讓公權力介入；此外，「G-SWORD」這五個團體都是趨近扁平化的組織。但是即使沒有警察、沒有領導人也不代表失序混亂，事實上除了零星的小衝突，此時的「SWORD」地區基本上是和平且安穩的，而這「以去階級化的集團所行的自治」正是安那其主義的理想之一。

這一勢力平衡後來因為九龍集團的介入開始失衡。相信看過這系列作品的人都可以清楚感受到，做為劇中的反派，「九龍.家村會」集團有非常嚴格階級制度，其嚴格的程度已經趨近於暴虐。或許「強對弱」、「上對下」、「成人對小孩」是「九龍.家村會」維持組織運作的方法，他們確實也以這個方式吸收人才，開闢江山，所以誤以為這方法到處都行得通。但當他們在「G-SWORD」身上狂踢到鐵板的時候，才發現帶給人們力量的並非是掠奪而來的利益，而是想保護的對象－那也是「九龍.家村會」曾經有的信念。

町田啟太飾演的阿登，是為劇中唯一游走正反兩派之間的角色。算起來他的身分是「山王聯合會」的應援團，可能因為擅長讀書的關係，「山王聯合會」的創辦人(笑)眼鏡蛇（岩田剛典）以及大和（鈴木伸之）似乎有意無意的不讓將來要當律師的阿登涉入太多。我也認為阿登對於「山王聯合會」的實力瞭然於心，所以在女友被害得差點喪命之際，他選擇拋棄孩子氣的打鬧轉向成人暴力求助，而在被傳統權威傷得體無完膚之後，自己又重新為「無產青年」所接納。

(電影版)劇情雖然沒有演出，但我猜測欺負阿登女友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少爺，而他的國家是一個接近腐敗的政府。所以一開始阿登面對社會的不公正，並不能求助法律，但是當他以血還血復仇的時候，法律卻懲罰了他。這結果對曾經希望能當一名幫助弱者的律師的阿登來說是多大的打擊？所以阿登放棄他那帶點理想主義的夢想、拋棄個人自由、放下尊嚴，權當黑道份子的墊腳石，期望有一天能靠黑道的力量報仇，即使這個倚賴的對象，正是害他失去一切的兇手－國家暴力與資本家。

我很喜歡阿登攜著槍衝進大亂鬥現場的那場戲。在他的胡言亂語間，我們會同情這個不知道該殺兄弟、殺敵方還是殺自己的青年。我覺得他的錯亂癲狂來自於二階堂（橘KENCHI）把他當垃圾般丟棄－無論到哪裡他始終都是那個被犧牲的人。那把槍彷彿在告訴他「礙事的人滾開!」。

順道一提，如果電影繼續發展下去，我認為整部戲最悲劇的人會是二階堂。二階堂其實是出身自「SWORD」地區的流星街，或許也曾是孤兒團體「魯莽男孩」的一員。因為電影沒有演所以不知道他是怎麼進入「家村會」的，但幾乎可以預見的是，他能得到的尊重非常有限。是的，他可以跨越階級，從無產階級到受薪階級，但這是他的極限，因為他跨越不了血統，他再怎麼忠心、再怎麼優秀，始終是「流星街」出來的人－完全能想像那些抽雪茄、戴金項鍊的老傢伙如何用輕蔑的口氣說出這句話。

終場戲中，眼淚鼻涕直流的阿登，也許是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後悔；也許是被同伴的呼喊所感動，但我們知道他會與夥伴回到那有點破敗的街區，繼續反抗各種階級權威加諸在他們身上的壓迫。我覺得這種集體帶有一絲純粹的氣息，因為此時此刻這些青年們還處在無邪的狀態。

《HiGH&LOW 熱血街頭》是一套大型的商業影視作品，確實某些橋段對我來說會過於戲劇化甚至是中二，但他劇情架構非常完整，整套戲看完，沒有這類戲劇常犯的語前後不一或語焉不詳、虎頭蛇尾的毛病。雖是為經紀公司打造的影片，但整體來說演員演技上線，即使多數角色需臉譜化演出，還是可以看出演員的用心，所以尷尬段落不算多。

最後我想補充一些事情。不管是中段反派故意弄出的火災與爆炸，或是劇終最大的真相為製藥廠的有毒廢棄物，這些都是真實世界發生過的事情。2009年韓國首爾的「龍山慘案」即是最貼切的案例。為了所謂的重建開發，財團請出流氓逼迫住戶搬遷，政府更出動了防暴部隊，結果在清空大樓的過程中引發火災，造成五名住戶、一名員警死亡。

強尼戴普主演的電影《惡水真相》（Minamata）改編自真實事件，相信在電影之前就很多人知道水俁病以及攝影大師尤金史密斯（W. Eugene Smith）拍攝的一系列知名照片，印象中我在北美館有看過幾張代表作。日本一家名為窒素的化學公司排放有毒廢棄物到海中，讓熊本水俁市當地上萬人身體汞中毒，俗稱水俁病，甚至有胎兒生下來就帶著毒素，很多人在失明以及身體嚴重扭曲中痛苦死亡。說出來也許有人不相信，窒素公司排放有毒廢水30年，被糾舉至今超過60年，但他不但沒有完全的承認錯誤（在賠償認定上非常嚴格），甚至這家公司還繼續在水俁市營業。

我想《HiGH&LOW 熱血街頭》的這些劇情並非編劇信手拈來，他們有可能是參考過往類似主題的影視或文學作品，或者相關社會事件，但我深信一定有Anarchism份子隱身在創作團隊其中。因為讓一個演員/明星化身為幫助弱勢對抗資本家的英雄並不困難，但讓他們演出帶有左派意味的反英雄確實超出我的期待與想像，尤其是在日本娛樂作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