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洗冤集錄》~心得是莫非宋慈也是穿越的? @ 媽媽, 請買兩隻大象給我

六年前曾到故宮去參觀一個名為「文藝紹興-南宋藝術與文化」的特展。記得當時整個展場除了預期中的士人書畫、官窯瓷器、文人器物以外，另外還有三本讓我覺得非常驚奇的書籍。

一本是《楊輝算法》，印象中（抱歉實在是太久以前了，如果有誤請指正）這本書不僅用圖解方式解開各種可怕的聯立方程式以及高階等差級數，就連我這一生不可能搞懂的雞兔同籠，書內也有詳細解答（最可怕的是他的解答我依然看不懂!!）。雖然在金庸的《射鵰英雄傳》中，黃蓉與瑛姑也曾一起幹過類似的事情（什麼二維陣列九宮格這類的），但親眼見到這些比這個九宮格更可怕的圖片，而且數字還是用國字的大寫喔!!!那種又害怕又佩服的複雜心情真的很難忘懷。

第二本《農書》是一綜合農業生產經營和技術的專書，尤其是強調灌溉的重要性，並介紹引水以及建設圍田與圩田方法等等 ...總之是本很科學的農業書籍，我個人覺得叫現在的農委會官員去買來參考都不為過。

第三本書就是今天要介紹的主角-《洗冤集錄》--這本目前所知世界上最早的法醫專學書籍（比西方的同類著作還要早350年~~~350年喔~~），是南宋時期一位名為宋慈的官員所著作。當初在看展的時候，這本書著實讓我吃了好ㄠㄠㄠㄠ大一驚，簡單來說，宋慈秉持著「科學辦案」精神，匯集舊有的法醫學著《內恕錄》等書籍加上自己長期司法實踐的經驗積累，撰寫出一本結合理論體系與技術方法的法醫科學指南，欲替當代的刑案官員建立一套SOP標準作業流程。
記得當時離開展場後就想找這本書來看，不過因為我記錯書名（記成「洗冤錄」）在各種陰錯陽差之下竟然在六年後才買到這本書，這情況跟這本書的書名倒是滿應景的。

然後一如既往，算不上什麼心得，只是一次的讀書筆記。

看《洗冤集錄》時第一個感想是:他媽的我又被那些電視劇給騙了。
相信大家都看過類似的電視劇或電影(例如周星馳的《九品芝麻官》)，認為中國古代除了包公跟施公，其他的官員都是顢頇又無能，然後包公跟施公都是靠自己的第六感在斷案…
然而事實好像不是這樣。

唐朝的時候，朝廷就已經頒布一部名為《唐律》的法典，對於傷亡殘病、人體識別等檢驗處理已經有明文規則。宋代之後這些規則更加的明確嚴格，例如到了現場要先丈量屍體與四周不可移動物體之間的距離（類似我們在現代犯罪電影裡看到的圖釘），然後初檢、複檢都分別有統一表格，甚至還一式三份依照千字文編目排序，一份交給縣承、一份交給被害人家屬、一份交到地方法院，此外驗屍表格上有個人體圖可以為驗屍結果作標記，仵作驗屍時要大聲唱報…泥侃侃~~是不是超級科學~根本CSI啊~~

所以某種程度來說，古代刑案現場要作假並非我們想像中的那麼容易（或許頻率很高但我覺得不是電視電影演得那樣輕鬆），因為一切作業都有標準流程，案發後要報告誰、誰要先到現場，有例外情況就要再找人畫押作保…等規定，加上另有《刑統》(有點類似「刑事訴訟法」)的規範，對於各種枉法、誣告、偽證、檢驗不實等情況都可定罪量刑，所以我認真相信像吳孟達何汝大這種大人應該比例沒我們以為的那麼高~~

然後我的第二個感想是:宋朝人似乎民風非常之剽悍!!!利用櫸樹樹皮製造假傷痕已經是小兒科（簡言之就是把這樹皮敷在皮膚上用火燙一下就會有瘀血烏青的痕跡而且用水洗不掉~），書中多次提到「有人為了嫁禍仇家會自殺然後假裝是他殺」或者「會用腳踏在自家嬰兒的喉嚨使其死亡後再嫁禍仇家」另外還有「自己服毒卻誣告別人下毒的」…這……是哪裡來那麼多仇家啊…而且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法也太虧了吧!!!是要這樣玉石俱焚嗎??（抱頭）

我又扯遠了~不是要談談這本書的科學性嗎?但我寫到這裡覺得這樣寫會寫不完~有興趣的人還是自己去看書好了(什麼鬼)好啦~還是寫個一兩個大家參考參考。

眾所周知，古代是沒有X光機的，就算你是穿越者若曦，你也不可能自帶個X光機穿過去跟四爺談戀愛，就算你是帶著X光機時空旅行的項少龍，你也無法在秦朝發明〝插頭〞這玩意~但是!但是!!但是!!!但是!!!!我們偉大的宋慈做到了~

他在《洗冤集錄》裡寫到『驗屍並骨傷損處，痕跡未見，用糟、醋潑罨屍首，於露天以新油絹或明油雨傘覆欲見處，迎日隔傘看，痕即見。若陰雨，以熟炭隔照，此良法也。或更隱而難見，以白梅搗爛攤在欲見處，再擁罨看。猶未全見，再以白梅取肉加蔥、椒、鹽、糟一處研，拍作餅子火上煨，令極熱，烙損處，下先用紙襯之，即見其損。』
以下譯文:『檢驗屍體涉及有骨頭損傷的地方，若外表看不出來，可以用酒糟與醋澆敷屍體體表上，放置在露天之處，用新油的絹綢或明油雨傘罩在想要見到的地方，迎著太陽光隔傘看，傷痕就可以看到。如遇陰雨天可用炭火格傘隔照。這是一種好方法。』

為什麼用油傘隔著太陽光就可以看到肉眼看不見的傷痕呢?那是因為『古代雨傘用紙製，經過桐油油過，多為紅、褐、淡黃或桐油本色，太陽照射時部分色光被吸收，透過傘的紅外線、紫外線照射在表體上，可用來觀察死者生前的骨骼痕跡，符合光學原理』
天啊!!!泥侃侃~這是什麼天才啊!!!不用穿越、不用重生就有X光可以用耶!!!

此外關於驗屍的各種方法，宋慈也有許多由現代醫學看來依然非常進步的觀點。例如他觀察到『如生前被刃傷，其痕肉闊、花紋交出;若肉痕齊截，只是死後假作刃傷痕。』根據我手上的這本書的注釋所言，如果是死前肌肉被銳器所傷，會因肌肉組織纖維收縮程度不一而呈現花紋交錯狀，如過是死後才割，傷口就會很整齊(例如有的人想故佈疑陣)『古代法醫學能這樣精闢描述生前傷口徵狀，令人驚嘆!』
最後，關於這本書我個人最大也最重要的感想並非關於任何科學檢驗，而是宋慈這個人…

宋慈31歲初始仕途，宦海浮沉20餘年，能文能武，當過類似副縣長的主簿、也做過類似縣長行政助理的通判、自己當過縣長，也處理過軍機要務，後來以54歲高齡(?)任職廣東「提點刑獄官」（相當於一省的司法部門最高長官）。宋慈到廣東後發現當地官員非常之〝魂淡〞，數年來竟累積了200多件的案件未決，很多犯罪嫌疑人被押在獄中多年，既不提審也不放人（這在現代大概都可以申請國賠吧?），宋慈發現這些案件都是衙門中人多不奉法暗中使絆（或許是想撈油水吧?），他就親自閱券、審問，更不辭辛勞到案發地點調查、核實，最後用8個月的時間了結這200多件的積案。
我覺得這樣的官場經驗帶給宋慈很大的震撼教育，所以《洗冤集錄》的第一卷花很多時間在解釋法規條令，以及強調接獲報案後的標準作業流程，例如『凡驗官收到驗屍申請公文之後，不可再接見案發地點附近的官員、秀才、江湖術士、和尚道士，以防止奸人詐騙及招惹是非。還必須約束仵作行人(衙門工人)和吏役等，不許稍離官員身邊，防止舞弊索賄的事情發生。遇到夜間，仵作吏役等必須有人作保，才可外宿。』

我想宋慈所主張的科學辦案不僅僅是技法科學，盡全力排除任何足以影響案情的人為因素也是他的偉大之處。
《洗冤集錄》的原文序是這樣寫的:『獄事莫重於大辟，大辟莫重於初情，初情莫重於檢驗。蓋死生出入之權輿，幽枉屈伸之機括，於是乎決。法中所以通差今佐理掾者，謹之至也。』
以下譯文:『在所有案件的審理中，最重要的就是死刑的判決。而要對犯人判處死刑，最要緊的就是要查明案情的線索及實情，而要弄清案子的線索和實情，首要的就是要依靠檢驗勘查的手段。因爲人犯是生是死，斷案是曲是直，冤屈是伸張還是鑄成，全都取決於根據檢驗勘查而下的結論。這也就是法律中規定的州縣審理案情的所有刑事官員必須親身參與檢驗勘查的道理之所在，一定要無比謹慎小心才行啊！』
所以所謂的〝洗冤〞不僅僅是洗被害者的枉死之冤，也是洗冤獄者的無辜之冤。在人命應該還不是很值錢的830年前，有一個官員能有這樣的想法並將之付諸行動，甚至撰寫了一本足以影響百世的書籍，面對這樣高瞻遠矚的前人，800年後的現代社會卻依然有層出不窮的冤獄（蘇建和案、鄭性澤案、江國慶案），除非宋慈也是個穿的，否則這真的是非常羞恥的對比。

後記1:上網找宋慈的圖片~竟然出現好幾種版本...確定他不是個穿的嗎?這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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