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請買兩隻大象給我

山裡農作物欠收，老人打算讓兒子到城市騎車載客維生，決定用牛換台摩托車。兒子終日在車站攬客卻一無所獲，直到遇到三妹。被賣到中國的三妹要趕往祖父的喪禮，她父親因緬北戰事無法趕回，哥哥則在台灣船上打工，她得獨自面對離散與悲傷。

空虛、迷茫、無聊，是現代文明專有的產物嗎？在國民所得1400美元的緬甸(台灣是2萬美元)，人們有空迷茫、有時間空虛嗎?導演趙德胤第一部劇情長片《歸來的人》把故鄉似他鄉的困惑心境描寫得淋漓盡致，而《冰毒》則是更進一步探討正在經歷一連串改革的緬甸以及身在其中的年輕人過去、現在與未來所面臨的種種矛盾。

如果我沒有記錯，小時候看成龍的電影《警察故事3 超級警察》，可能是似不象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金三角、毒品、軍閥是一連串的結構，電影裡曾江飾演的猜霸，其狠毒與霸氣，讓人印象深刻。

根據網路資料，緬甸是世界上僅次於阿富汗的第二大產鴉片國家，或許對於經濟落後、生活貧困的(北)緬甸人而言，不需要高明複雜的技術的罌粟種植，是最好的賺錢方式。何況罌粟不僅僅代表白花花的現金，也是他們的靈丹妙藥，除了賣給別人，自己也能吸食。

不過《冰毒》並不是以毒品作為開場，電影的前面大約三分之一的篇幅，是老人帶著兒子四處去走訪親友，詢問有無工作的機會，但他聽到的卻是一個比一個還要悲慘的故事：有被仲介騙走一大筆錢的；有在打工的地方不知何故變癡呆後被雇主丟回家的；也有以為是去打工結果被逼迫嫁給中國老農民的。最後，老人決定不讓兒子出外打工，而是用牛換一台機車，要兒子去車站攬客。

仿紀錄片式的旁觀拍攝，以及無戲劇化情緒起伏的日常對話，反而讓這些可怕的"劇情"顯得更真實且立體。年輕人為賺錢出走、農業社會跟不上全球化的腳步…或許這些事情是每個開發中國家都會遇到的窘境，但毒品呢?

在車站攬不到客人的王興洪(抱歉我忘了他在電影裡的名字)，感到貧窮、茫然；被誘騙嫁到中國的女主角三妹找機會回到緬甸後，也一樣感到貧窮與茫然。當他們驀然發現，幫毒販運送冰毒是最容易賺錢的的方法時，他們解決了貧窮；當他們發現吸食冰毒可以得到一些飄渺的快樂時，他們解決了茫然─這也是這個故事、這部電影的獨到之處。或許所有的開發中國家都一樣在經濟上、社會上、教育上遇到青黃不接的困難點，但藉由毒品來逃避(或解決)這個困難，或許也只有緬甸才會發生這樣的情節。

更可悲的是，現代化的腳步亦步亦趨的跟著每一個與現代無涉的緬甸人(或者說第三世界國家的人)，最終，他們還是被警察設局逮個甕中捉鱉，三妹被抓、王興洪回到山上發瘋似的在田地放火，而父親那頭心愛的牛終於因為沒有錢贖回來而被屠宰剝皮。

你說，警察抓販毒者，不是天經地義嗎?跟世界的腳步有什麼關係?2012年翁山蘇姬當選緬甸國會下議院議員，宣告緬甸與世界更接近了，國際社會與中央政府不得不重視境內毒品種植與流動的問題，進而開始從嚴管控。但現代型農業或是工業，並不是為王興洪還有他的父親以及許許多多的鄉下的緬甸人所設立的，就算他們有能力走"現代"農業的路線，也只是走上使用農藥、化肥等慢性自殺的綠色革命的老路。換句話說，所謂的"進步"可能只會使他們的生存越來越艱難。

影片以牛的死亡做為結尾，是個血淋淋的現實。牛變成了鐵牛(摩托車)，鐵牛更快、更先進，但它不是老人(農民)長期依賴的像家人般的存在，它唯一能做的就是載著男主角哪裡都不能去。

這次映後座談，趙德胤導演講了一段話我覺得很受用，大意是「獨立製片並不是沒錢就叫獨立製片，而是藝術上的一種獨立。我們不是故意沒錢還要去拍電影，而是有太多的故事要講，所以即使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我們還是要把故事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