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看完之後心情會很複雜的紀錄片。

聽見影片中海豚的哭泣聲;看見被鮮血染紅的海灣時,會激起觀眾的「憤愾」「同情」「哀傷」等等愛護動物的情緒,但眼淚流下的同時,我們又會為那毫不遮掩的西方主義而感到矛盾與困惑。

 

這裡說的西方主義,包涵了某些情緒性的反應,例如「你們冰島人還不是在殺鯨魚」以及「加拿大人還活活打死海豹哩」為什麼不去揭發這些國家,一直來找我們亞洲人的麻煩。

而流眼淚也是另外一種情緒:「日本人真殘忍」、「好討厭的嘴臉」、「很陰沉的城市」...。

但是這篇文章希望能暫時拿掉情緒性的反應,把指針移向「紀錄片」本身呈現的形式與內容,以「紀錄片漫談」的方式來討論《血色海灣》﹝The Cove﹞。

 

這是一部目的性很強的紀錄片,為了傳達導演路易賽侯尤斯(Louie Psihoyos)以及片中主角李察歐貝瑞(Richard O'Barry)所抱持的理念,影片使用單一的傳播方式,呈現一面倒的資訊:『太地(Taiji)市民(日本)是一個多麼落後粗暴的地方(民族),他們多麼殘忍的殺死那些多麼可愛的海豚』。

因為Richard O'Barry在當地的保育作風長期受到漁民激烈反抗,並數度有正面衝突,甚至遭到來自官方的警告。Richard可能對於日本人不買他(美國人)的帳這件事情感到頗受傷,所以他最後選擇『以暴制暴』的方式回過頭來發出攻擊。



然而,我為什麼會說是「一面倒」的資訊呢?

當然,海豚真的很可愛,片子中也提出各種說法,證明他們不僅聰明,且是一種有「自我意識」的動物,看著影片中海豚優美的泳姿,信任人類的神情,真的讓觀眾覺得怎麼會有人忍心殺害牠們?甚至應該已經有人一邊看電影一邊在心中狂喊『是不是人呀?!』

 

但是,影片最終還是沒有去探索為什麼「(片中日本官員所提)一講到海豚大家就開始感情用事﹝日本人吃海豚美國人吃牛肉跟有什麼不同?﹞」,以及為什麼「日本人宣稱殺海豚(殺鯨)是他們文化傳統的說法根本就是謊言(A big lie)。」

影片沒有深入去追蹤這些疑問,是沒有能力講述更深的層面?還是懶得去找答案?

我猜想,也許導演只是不想要表現出「可以瞭解這邊」,「可是多少也能體會那邊」的態度,畢竟紀錄片不是新聞,它要的是〝觀點〞,不是〝平衡報導〞---本片的觀點就是「日本人在殘忍的殺海豚」,至於這個觀點以外的東西,不在導演負責的範疇。



我們必須注意,導演在等待拍攝機會的時候,跑到寺廟觀光,發現某個寺廟裡,僧人把庭園中的白色碎石耙平,並以同心圓的方式圍繞著廣場上幾個大石頭,提供香客觀賞此景。片中以戲謔的口氣說「在美國,不會有人假日跑來看石頭。」

這樣大膽的發言,正代表著導演(製作小組)對於東方文化的無知以及本身態度的傲慢。

我覺得就紀錄片拍攝來說,這是非常危險而且無理。

這又反推到影片中指控日本政府為什麼不願意停止捕海豚(殺鯨),「因為他們受夠了西方世界的指手畫腳。」如果這個指控是成立的,《血色海灣》的拍攝以及播映,並不能讓事情往更好的方面改善,他只是在加深東西差距這一道鴻溝而已。

 

本片片長大約150分鐘,其中有30分鐘,我都忍不住在腦海哼起《Mission Impossible》的音樂。導演找到好萊塢特效團隊製作假石頭以便隱藏紅外線攝影機,以及安排各路高手﹝浮淺的 衝浪的﹞前往太地市,並讓他們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情況下,趁夜潛入海灣,放置水底探測器以及石頭攝影機。

這30分鐘的橋段,與其說是紀錄片的巧妙安排,不如說是劇情片﹝Fiction﹞的故事劇情﹝而且還有主角﹞,事實上也許有很多低成本劇情片的拍攝規格都還沒有本紀錄片來得精采。對於這樣的製作手法,我並沒有好惡,因為它的確增加了影片的可看度與精采度,至於真實度,(再一次強調)那不是導演所考慮的。




真實度是什麼?對我來說他可以是更多的查證與訪問,例如:如果吃海豚(大型魚類)很容易汞中毒,那麼一定有實驗或者是數字證明太地市民身體的含汞量超過其他地區的日本人,即便是信心指數在95%以下的研究結果都可以,但是導演完全沒有想到要這樣做,他只是一再的催眠我們,「日本官方隱瞞吃大魚會汞中毒」,頂多最後用字卡說明:那位受訪的日本捕鯨協會官員頭髮測出汞含量超標,但這遠遠不夠導演想講的〝事實〞。

我的意思是說...紀錄片不是新聞報導,但是他也不能是工商簡介片或者是變成某些人〝贖罪〞的電影。

 

貫穿本片的主角Richard O'Barry是世界著名的海豚訓練師,他1960年代主持電視節目《飛寶》﹝Flipper﹞,該節目以海豚為號召,讓觀眾認識到海豚的聰明與可愛,他認為正是這個節目讓利慾薰心的人看到了靠販賣海豚獲利的可能。10年後,《飛寶》停播,五隻海豚被送入邁阿密水族館。沒過多久,一隻名叫凱西的海豚因為情緒低落而自殺。凱西之死讓Richard O'Barry從名利中醒悟,「我本應攢足錢,把它們從水族館裏買走,放它們自由,那才是正確的事情。而我卻每年買一輛保時捷。」

Richard O'Barry心生有愧是他家的事情,但是他把這個愧疚加諸在日本人身上,是否正確呢?

 

還好影片還是有其他段落的訴說了其他〝苟活〞海豚的處境,每隻價值高達上萬美金的牠們﹝是死海豚的好幾十倍﹞,被送往世界各地的海洋世界,在接受觀眾歡呼與掌聲的背後,是一瓶瓶治療海豚潰瘍的抗酸劑和胃泰美,海豚的胃病是因為過度緊張以及長期受到聽覺壓力所造成的。

如果每個人都知道,歡呼聲對於海豚敏銳的聽覺來說是一場折磨,知道海豚微笑背後的絕望,海洋世界將不再是夢幻樂園的代名詞。

這個段落又變成了另一個共犯結構,世界上有那麼多海洋世界,美國也有不少,這些海豚到底被送到哪裡去受折磨?每個曾經去海洋世界玩耍的人(台灣就有一個),都是共犯之一,怎麼解套?
其實美國軍方也使用海豚來做各種水底戰況實驗,又該怎麼解決這問題?


不過〝海洋世界〞的段落確實很有震撼力,我覺得甚至這比血染海灣的那一幕還要來得震驚。還有最後影片為了再一次強調「停止捕殺海豚」的論點,提出了海豚身上含有汞的科學數字,也讓本片稍稍回歸到紀錄報導的正常領域。



寫到這裡,覺得我是用很矛盾的心情在寫這篇心得。我想到那個衝浪手說,他有一次差點被鯊魚追殺,是一隻海豚突然衝出來攻擊鯊魚,救了他一命。以及片中有一隻海豚追逐著自己製造出來的泡泡,玩得很開心的快樂神情。你很難---應該說我很難---去冷靜討論「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以及其他的關於證據 事實 數字。

(這段影片是在youtube上看到的,並非《血色海灣》的內容)

我一直覺得要靠紀錄片立即的去解決問題是一種錯誤的作法。一部好的紀錄片不是在告訴你答案,他只是提供某種觀點,供給某些文化養份,讓觀眾從不同的的角度去觀察世界。但是在看《血色海灣》的時候,我真的很希望這部影片可以改變些什麼!

好吧!我承認我是一個被這部美國電影催眠的觀眾,我希望海豚不要被殺更不要被抓到海洋世界也不要被美國軍方帶走。而且我真的覺得《血色海灣》如果在日本播出,會出人命~這些靠海捕為生的漁民漁村怎麼辦?一直以來扮演至高無上的緊密官僚系統如果出現裂痕...怎麼辦?對日本人來說,在還沒想出辦法之前,最好的辦法就是繼續爭辯!

 

後記:

一、日本人殺鯨魚:
日本﹝約七、八世紀﹞古代朝廷因為信仰佛教,數度頒發「禁肉令」,規定天下不得食肉。除了部分例外﹝如病人可吃補品﹞,原則上是全國吃素的狀況,一直到明治維新之後,日本才開始慢慢恢復肉食的飲食習慣(江戶時代日本男性平均身高是160cm)。這中間長達一千多年的時間,日本人的主要蛋白質補充來原就是魚,其中又以鯨魚因為體型巨大所以最受歡迎。
又有一說是指日本戰後物資極度缺發,所以政府鼓勵人民從海底捕撈現成的食物,以補充蛋白質。
所以我覺得如果日本人堅持殺鯨是他們的傳統,其他國家的人不能否認,但是應該去質疑『殺海豚應該就不是傳統了吧?』,我相信可以追查得到他們正式開始大量捕殺海豚的時間(一定不會太久)。也可以請觀眾去思考,所謂的傳統跟現代的妥協是什麼?
嗯~我承認,如果用我這樣的思維去製作紀錄片,片子一定很悶、沒人看!唉~


二、脫亞入歐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二次世界大戰後,軸心國的義大利墨索里尼、德國希特勒以及日本的裕仁天皇為什麼只有後者可以安享天年?
感覺同盟國怎麼對日本比較好?
如果深入戰後這一段歷史,我們會知道裕仁天皇為了保全性命與皇家尊嚴,任由美國人(Douglas MacArthur麥克阿瑟將軍)在日本戰後的政治、社會領域為所欲為。
很多當代亞洲人對於明治維新時期福澤諭吉提倡的「脫亞入歐」感到嗤之以鼻,並說因為這樣全面西化的歷史過程,讓日本人變得非常崇洋媚外。其實,從鎖國到西洋大砲叩關到第一次打贏白人(日俄戰爭)到大東亞共榮圈到戰敗,日本這個國家經歷的大起大落,好像又遠遠超過〝明治維新〞這區區的四個字。
希特勒戰敗後,德國人依然嚴謹冷酷;墨索里尼戰敗後;義大利人依然熱情散漫;美國對他們來說可能只是一個戰勝國的名字,絕對不會是正義的象徵。但是裕仁天皇戰敗後,為什麼日本一方面拒絕承認錯誤(對中國、韓國的傷害);一方面又對西方(美國)世界伏首?他們可以再說多少謊?他們又可以對西方(美國)低頭到什麼程度?





參考書籍:
裕仁天皇與近代日本的形成》 Hirohito and the making of modern Japan
作者: 賀柏特.畢克斯/出版社:時報出版
《江戶日本》
作者:茂呂美耶  出版社:遠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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